天快亮时,伊柔又拭了拭路笙的额头,基本算是退烧了。伊柔又困又乏,加上晚上受了凉,她浑身酸软,头痛的快要炸裂,她强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几钱碎银子,又去了前院。    伊柔敲开了萧叔和梁妈妈的房门,开门的是梁妈妈,见她一脸倦意,眼底还透着乌青,梁妈妈吓了一跳,“大小姐,你这是?”    “梁妈妈,您给路笙煮点清粥,让萧叔去照顾一下路笙,他发烧了。”伊柔捂住嘴打着哈欠。    梁妈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这才小声说道:“大小姐,你胆子真大,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又要骂你了。”    “骂就骂吧,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等路笙好了,我求我娘将他送到舅舅家,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家人为止。”    “梁妈妈,吃过早饭,您让萧叔给路笙请个郎中。”伊柔将银子交到了梁妈妈手中。    “大小姐,你没事吧?”梁妈妈担忧地看着伊柔,她总觉得大小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大小姐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的大小姐却好像突然长大了一般。    “梁妈妈,我没事,您忙去吧,我有些疲累,回去睡会。”伊柔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她几乎一夜未眠,眼下真的撑不住了。    谁知她这一睡,却像是睡死过去了一般,她是被伊心摇醒的,“姐姐,你还睡,家里快要闹翻天了!”    伊柔咕噜一下坐了起来,“是不是祖母又将路笙赶出去了?”    “没赶出去,不过也差不多了,祖母和姑母,还有那个杨柳,简直不可理喻,三人一唱一和的,说姐姐有伤风化,半夜偷偷出去将路笙带回来,我和她们吵了一架,祖母便让爹爹打我。”    “爹爹打你了?”伊柔拉过妹妹检查起来,上一世自己就连累了家人,这一世她想要护着弟弟妹妹,结果还是要连累妹妹。    “自然是没有,爹爹最疼姐姐和我,他才舍不得打咱们呢!”伊心俏皮地一笑,唇下梨涡乍现。    伊柔梳洗好,和伊心一起去了正房,一进厅堂,她便感受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不用说就知道是谁了。她扫了一圈,正好对上小叔小婶担忧的目光,不由嫣然一笑。    姐妹俩刚挨着母亲坐下,便听到任氏尖刻的声音传来,“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深更半夜将一个男子带回家,真是伤风败俗,我们沈家可丢不起这人,阿群,你今个必须要好好管管大姐儿。”    “柔儿,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沈仕群有些不悦,柔儿一向稳妥持重,怎就糊涂起来了?    “女儿不忍路笙雨夜受冻,便自作主张将他带了回来,又见他发了烧,女儿让萧叔去请了郎中。人有恻隐之心,女儿不觉得自己有错。”    “没有错?你是有钱烧的吗?那个傻子都被赶出去了,你还将他带回来,还出银子给他看病,你真是个败家子,沈家早晚被你们这些败家子败光。”任氏闻言激动咆哮道。    “祖母,您就这么容不下路笙?为何就不能心存点善念?我看,把沈家败光的不是我们母女三人,而是祖母您自个。您一个人不足两个月就花去了我们全家上下十几口人一年的银子。”    伊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何况爹爹是县令,若是百姓们知道,他们的父母官沈大人在阴雨绵绵的中秋前夜,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赶了出去,您让百姓如何看待爹爹?”    沈仕群浑身一震,女儿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可母亲昨晚那般哭闹,他实在是没法了,才会将路笙赶出去。    “阿群,你看看大姐儿,她当着你的面都这么说我,背着你更是不把我这个祖母当回事,可见她以往的柔顺都是装的。”任氏当着儿子的面,竟扮起了柔弱。    “大舅,伊柔这样说外祖母,您也不管管她,说好的知书达理呢?”杨柳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伊柔的机会。    “姐姐并没说错,祖母这才来了多久,都做了十几套衣裙了,还买了两套头面,娘和姐姐抄书眼睛都熬红了,辛苦攒下的银子,都被祖母花光了,祖母还含沙射影的说我们娘仨败家,合着我们娘仨只能顿顿喝白粥,将省下的银子给祖母做衣裙吗?”伊心一向大胆,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    “大人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真是没规矩!”杨柳瞥了一眼伊心。    “杨柳,这又有你何事,我和心儿好歹姓沈,你一个外姓人在我们家指手画脚,还好意思说我和心儿没规矩?”伊柔豁出去了,祖母就是个吸血鬼,根本不管她们一家是不是入不敷出。    “够了!”沈仕群悲愤地低吼一声,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他可以管理好一个县,却管不好一个家,他想呵斥两个女儿,却没有勇气,因为女儿说的话字字戳心。    “路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何时找到他的家人,何时让他走,他接送佑安佑宁还是挺尽责的,我不想因为路笙的事情,闹得一家人不快,这件事到此为止。”沈仕群话落,所有人皆沉默。    路笙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他的药也没有断。只是,那一场发烧过后,他的眼中像是少了些清澈,多了些忧郁,对伊柔的依赖也更甚了。    ***  沈琴母女俩留在县衙陪伴任氏小住,好在她们没有再提赶走路笙的事情,怕惹怒沈仕群,三人明着不敢磋磨萧氏母女三人,只能含沙射影地嘲讽她们母女。    这日,任氏板着脸对萧氏说道:“我要带着你姑姐和柳儿去买几样首饰,再做几套衣裙,你拿一百两银子出来。”    正在喝茶的萧氏手一抖,茶碗里的茶差点溢出来,现在,家里哪还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呢?    自从任氏来了以后,家里的开销骤然变大,任氏摆谱,觉得儿子是县太爷,穿的戴的要比寻常人好,却不知县太爷如果不贪腐,还不如一般商户富裕。    “母亲,家里现在只剩二十两银子,您知道的,仕群每月的俸米只有七石五斗,俸银五两,勉强够一家开支,先前存下的一百两,最近花去了八十两,儿媳真的拿不出一百两银子了。”    “你骗谁呢?舅舅是县令,怎会还不如一个财主?”杨柳尖叫一声。    “要我说,就该把那个小傻子赶走,养着他不说,还要给他吃药,还真当我儿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任氏对没能赶走路笙,始终耿耿于怀。    “路笙是我捡来的,何时找到他的家人何时让他走!”伊柔声音不大,却是透着一股子倔强。    “你一个姑娘家,捡回来一个男子,要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嫁人想疯了吧?”任氏狠狠地剜了伊柔一眼。    “母亲,柔儿还是个孩子!”萧氏急道,外人嚼舌根倒也罢了,哪有祖母这样说自己亲孙女的?    任氏见大儿媳居然敢对自己急赤白脸,顿时火冒三丈,便要施展婆婆的威严,不顾伊柔两姐妹的强烈不满,竟让萧氏罚跪。    萧氏好歹也是当家主母,却被婆母当众罚跪,她面色惨白,眼中噙了泪。为了息事宁人,她忍着委屈,缓缓地对着任氏跪了下去。    “祖母,娘做了什么,您竟让她罚跪?”伊心气的直跺脚。    “做了什么?她身为人媳却惯着女儿顶撞祖母,难道不该罚吗?还有你,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给我跪下!”任氏冲着伊心吼了一声。    “我没错,为何要跪?”伊心梗着头,愤愤地看着任氏。    “你到底是跪还是不跪”任氏勃然大怒,接过杨柳递过来的鸡毛掸子,照着伊心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伊柔急忙上前将妹妹护在了身后,任由鸡毛掸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和头上,任氏发了狠,下手毫不留情。鸡毛掸子落在了伊柔身上,疼的她直抽凉气。    看婆母死命的打自己的女儿,萧氏心如刀割,她膝行至任氏身边,哀求道:“母亲,是儿媳不好,您惩罚儿媳好了,两个丫头还小,求母亲饶了她们!”    匆匆从前衙赶来的沈仕群,看见母亲面目狰狞地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抽打伊柔,姐姐和外甥女在一旁幸灾乐祸,伊心气的直哭,雨璃眼含热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娘,您非要逼的雨璃和弟妹一样上吊才肯罢休吗?”沈仕群悲愤地低吼一声。    任氏见儿子面色铁青,心里有些发怵,儿子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她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委屈道:“儿啊,你可要替娘做主,你的婆娘和俩丫头合起火来气我。”    沈仕群扶起了妻子,心中尽是愧疚和心疼。若不是梁氏让萧诚去前衙找他,还不知道母亲要闹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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