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槿追那人而去,碧筠和慕云寒自知轻功不能与之相比,就留在了原地。  也许赤昭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信息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赤昭一把取下带在脸上的面具,以认命的口吻说道。“其实,我真的是凶手。是我杀了周氏父子,你们想怎么?”  他脸上带着决绝而傲然的笑容,虽然说着供认不讳的话语,但是脊梁骨却挺得笔直,把头高高抬起。他的脸瘦削而憔悴,面色蜡黄,眼球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布满了青黑的胡渣。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赤昭。碧筠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当年,那个少年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与现在这样,简直判若两人。  “当然不会是你。”慕云寒摇了摇头,眼睛如深潭古井一般不了见底。“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赤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于给那人制造逃生的机会,却忘了打量埋伏他们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眼前两人一人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右使碧筠,还有一人,竟是慕云寒!  “血洗帝都日”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赤昭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慕云寒依旧从容而淡定:“左使大人,你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一点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当年?当年他听说了慕云炎的死讯,几乎杀到帝都去,不惜众叛亲离,甚至胆敢大骂新崛起的政权。他被自己的亲父母打得下不了床,然后绝食多日。  人死不能复生,从此之后,他便心死,隐世而居。若不是赤晗这个阵法奇才,赤氏一门也许真的要渐渐落没下去。  “其实不难看得出来,你在为刚才那人脱罪。这是为什么呢?”  赤昭仍然争锋相对,寸步不让:“那又如何?凶手不凶手的事情,你们又没有证据……况且,你们找不到他的!”  “找到不找到,是一个问题。不用你来担心。”慕云寒依旧气定神闲,好像根本不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只是,能让左使大人重新出山并且甘愿为之顶罪的人,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二哥一个吧?”  赤昭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眼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你瞎说些什么?他……早就死了……”  “有没有死我不清楚,你应该清楚。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那人,而不是你。就此别过吧,我们本就两不相干。”  慕云寒起身,转头。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赤昭终于崩溃般地垂下了头,愣愣地半天站不起身。心中却在暗暗祈祷。  但愿,他可以逃过一劫。  “我们,现在还要去追他们吗?”碧筠不明白,为什么慕云寒会对一件这么悬的事情如此自信。直接转身离开而不是试图在赤昭身上获取更多讯息。  “追不上了。阿槿的轻功高绝,那人应该比不上她。但是加上赤昭那袋子东西,就难说了。她的暗器与那人可以战成平手,自保应该是没问题。”  “但是,我相信她。”  慕云寒忽然绽放出笑颜。嘴角挑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澄澈,湛明。就像是春至,雪原冰川融化出的清水,涓涓流淌,不带任何杂质。  他极少笑,极少流露出自己的情感。此刻一笑,竟然有一种突破桎梏的自由之感。  碧筠心里都是一震,暗暗夸起白墨槿的好眼光来。  “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把这消息散播出去,最好是天下皆知。那人的阻力多一分,阿槿的胜算便多一分。”  “此刻南盟正是人心涣散之际,如果有一件事情来分他们的神,让他们同仇敌忾,周翼诚那里也会好过一点。”  碧筠的心性又坚定了几分,立即着手去传播消息。  “只是……二哥,为什么会又活过来呢?他的背后,有没有人呢?”  慕云寒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什么?武林盟主周家那俩父子的接连死亡,竟然是谋杀!”  “这个传言江湖上早就不是秘密了!李兄你可是孤陋寡闻!”  “但是,这消息是这些日子像长飞毛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南盟,听说啊,现任的盟主还亲自证实了这一消息!”  “也不知道周家是招惹了哪路神仙,父子俩死状都一模一样!听说凶手已经查到了,正从南疆逃逸,但是谁都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哎哎哎,我媳妇儿的邻居他表亲和周家有点儿关系,有个绝密的消息,你们听不听?”还未等众人回答,那人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传说是个白衣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说她一定能找出凶手来。”  “这可算什么秘闻?可不就是一个白衣小姑娘一路从南疆追着凶手,人家也没食言啊,可不是!”  “别在这交流耽搁时间!凶手是找不到,但是那个白衣小姑娘,你们一分神,可就找不着影子!”  茶馆中,几个人议论纷纷。  在酒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不管是身形还是容貌都平平无奇,在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号这样的人物。但是奇怪的是,这人来酒馆,不点酒也不点菜,面前光放了一杯清水和两个馒头。  听到这几人的议论,那人的目光越发幽暗下去,皱起眉头。  他就是那天逃跑的黑衣人。此刻摘下了面具,倒也无人认识他。忽然,他感觉到一阵不安的心悸,四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他的心脏却骤然跳得快了起来,全身也汗毛直竖,就像有什么人,暗中窥视着他一般。  那是持有追踪蛊者接近的标志。  那人皱起了眉头,无力地扶了扶额头。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锦囊里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蛊虫,一条缠绕着一条,就像是迷宫一般。他从其中取出一条蛊虫,在手中捏碎。  那种令人窒息般的感觉骤然没有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抓起馒头和着清水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就将两个馒头和一杯清水吃得一干二净。像个三天没吃饭的乞丐。  当然,在这座酒馆里面,所有人都在讨论那场轰轰烈烈的大追击,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真正的凶手在狼吞虎咽。  那人刚捏碎的蛊虫名叫“迷宫蛊”,专是“追踪蛊”的克星。但是每一只蛊虫的效果,只不过有区区三个时辰而已。  那个白衣的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那人心中暗骂道。她只用简易的飞镖、飞针就能与自己精巧绝伦的机括暗器不分上下。  而且,迷宫蛊不能连续使用,在上一只蛊虫失去效果之后,必须要隔两个五个时辰才能再次使用。每当效用一失去,那女人就立即追上来!  前些日子在南方丘陵地区还好,人烟稀少,看到自己的人不多。但是随着他越来越接近,人口越来越密集,那传言传得越来越人尽皆知,他的迷宫蛊越来越少。  每当他到一个地方,都会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件事情。它已经成为了当下最流行的谈资。  虽然,无人识得他的相貌,他仍然要提心吊胆。  还有,赤昭,你在南疆,还好吗?  他叹了口气,在锦囊里摸出两个铜钱,然后离开了酒馆。踏着轻功,继续向北去。  “明明就是在这里啊,怎么就突然不见了?”白墨槿快步走到酒馆门前,看着手中碧玉似的蛊虫,学着碧筠的样子戳了戳它。蛊虫在她手掌中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但是始终没有一点动向。  她站定在酒馆门前,皱着眉头,疑惑不解。  刚才,白墨槿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离她不远。但是,当她顺着追踪蛊的指引,一路寻来的时候,那人的气息突然就没了踪影。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过一段时间,这气息就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一次,然后又渐渐地显露出来。而且到了现在,那气息消失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她是死咬着,才没有跟丢。  真是恼人的东西!就是因为它,自从从南疆追出来,她连凶手的面都没有见到!  “看,是那个白衣小姑娘吗?”白墨槿这一袭白衣极为显眼,虽然她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过多少次,但是仅仅是传言中那个白衣女子的“白衣清冷,面容妖娆”,就足以让别人分辨出她 。  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地人看到了她标志性的白衣,便会知道凶手就在附近。全城的戒备性都会提高不少,这也阻拦着那人的前进。  她知道她不能停。按照他出了南疆丘陵之后的路线,他似乎在一路向北……北方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及多想,她立即顺着向北的路,直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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