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子相思成疾的事后来连程蓁和陈宜婷都知道了,陈宜婷的夫君与魏希贤是表亲,三人又同是诗社社友,夫妻二人便想去探望一下他。魏公子的病由,别人不知,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却是能猜测出一二的。陈宜婷与程蓁道:“那位玉楼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先时有关她的传闻,隐约听到一星半点,终究不知底里,你知道什么不?” 程蓁微微苦笑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自父母离世后,家兄就变卖了原来的宅邸在这里开了济养院,我离开那个火坑后,搬到兄长这里,周围的人都是不熟识的。何况这个地方环境虽好,却有些偏僻,人口不多,玉楼夫人又足不出户,我从哪里知道呢?” 陈宜婷道:“听说她至今未婚,那为何会有夫人这个称呼?若说已婚,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她的夫家或是娘家,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偷偷冒出来的。”略略一顿,声音变低,眼神诡秘,“你说她会不会是……某个富家包养的外室?” 程蓁目光一跳,却笑:“我们只管在这里胡乱猜疑做什么,你未必真想魏家公子和人家有什么瓜葛。” 陈宜婷自然不看好魏希贤这段感情,魏家她是知晓的,一心要给自家掌中宝寻个高门第相貌美又温柔贤惠的媳妇,玉楼夫人这种,他们家看都不会看一眼,何况这女子的身份如此不清不楚。 程蓁同样不看好,要她说,魏公子这一厢情愿的,只会给双方找麻烦。 陈宜婷道:“他的事还轮不到我插嘴,这不是我和相公准备去看一看他么,正想着给他带什么礼呢。” 眼珠一转,笑道:“你说我给他带一幅玉楼夫人的画可好?” 程蓁又是皱眉又是笑,“你还嫌他病得不够重是不是?” 陈宜婷道:“他姻缘受挫,我送他一幅月老图,祝他早日找到合适的姻缘,心病得解,身体康复,这不是好意么?” 程蓁凝眉思考片刻,评价,“你真够促狭的。” 心上人画出的月老图,会让他陷得更深,还是给他当头一棒,程蓁不知道,也无意深究。 陈宜婷没有再想求画的事情,知道可以从恬如那里购画后,直接让侍女去约单, 付了五两银子。 恬如没想到,十二幅花神图后,又有人来买画,还自称是程蓁的好友。既与熟人有关,恬如少不得愈发精心构思、细细描绘。于是,原本怀着戏谑之心的陈宜婷在收到画后,再一次被惊艳了。 画中的月老鹤发童颜,衣袍鲜艳,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奔驰于飘渺云雾中,发髻额间都有弯月之饰,杖头悬挂的吉祥结上也绘有月字,唯美喜庆却又别出心裁。 陈宜婷赏玩良久,越看越爱,叹道:“我都不想给他了,七月节快到了,到时候拜拜月老,保佑我和相公一生美满。”顿了顿,“你也该拜拜,求个好姻缘。” 程蓁苦笑:“你这是取笑我吗?” 陈宜婷正色脸,“我是说真的。” 程蓁不欲谈这个,半开玩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五两银子的润笔费少了点?” 陈宜婷看了看好友,沉吟须臾,又让侍女送去五两。 程蓁觉得十两也不算多,不过也罢了。 收到画的魏公子一看到画底玉楼夫人的落款愈发激起无限缱绻情思,一时想,她对我并非全然无情,这是要借月老传递心曲么?一时又想,她送我月老图,是想让我与他人缔结姻缘?而我如何能放得下她,她又怎忍心如此对我? 想象中,他已经与那人在春花秋月中演绎出无数的缠绵悱恻悲欢离合,比所有的诗文唱曲都要动人。凄清绵绵的丝竹声,咿咿呀呀的唱腔,他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她伏在床前流下多情的泪水。最后,魏公子都被自己感动了,拖着病体,他自己想象中多情才子的病体,含着热泪,又写下许多倾诉衷肠的小酸诗,然后命小厮务必交到恬如手中。 而此时,小厮连玉楼的门都敲不开了。 小厮死守了几日,才守到出门采购的赵妈,小厮死缠烂打地要她传诗,赵妈被缠不过,却又不能真把诗送到恬如面前,便把那些载诗的纸点火烧饭了,魏公子的一腔情肠化为烟灰。 魏公子痴对月老图缠绵病榻,自然惊动了疼他入骨的魏夫人和魏老夫人,魏老夫人盘问跟随他左右的小厮,小厮见瞒不过,一一交代。 魏老夫人眉头越皱越紧,“少爷和诗社的朋友游船恰好碰见她在河边画画?少爷送她诗她不收,送了一张名贵的画她却收了,后来又说送的是赝品?” 魏老夫人怒气勃发,一拍桌子,“到底是谁家的女子,竟把我孙儿祸害至此?” 小厮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魏老夫人愈怒,“连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让少爷接触,你们真是越来越会伺候了!下流种子,都是你们教唆的,打量我不知道呢,好好的孩子都叫你们带坏了!先下去领二十板子!” 旁边的婆子连忙给她抚胸顺气。 魏老夫人气得头疼,“去派人打听一下那女人的底细!” 打听的结果很快出来,却很不如人意。 “就这些?” “是。” 魏老夫人皱着眉若有所思。 旁边的婆子道:“其实老夫人想要了解这个人也有办法,她不是能画画么,那就……”附在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魏老夫人肃着面孔缓缓点头。 每日在自己的画室安静作画的恬如对外界风云浑然不知,倒是空青告诉她,如园可以进入了。 恬如道:“那毕竟是程大夫家的园子,纵然人家不说,我们这样随意出入总不大好。” 空青道:“谁说是程大夫家的,那是沈公子的庄园,因为长期闲置,沈公子又不住在这边,便托程大夫偶尔照看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允许济养院的老人去那里散散步下下棋什么的。” 恬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空青道:“沈公子的人说,现在匠人已经撤出,如果夫人想去,只管去就是了。” 恬如默默,她确实惦记那里的荷花。 时已入夏,到了中午荷叶会被晒得没精神,恬如便每日早上去。 这日,刚回到家中,留守的藤黄告诉她:“刚才来了一个人,说他家老夫人过寿,想让夫人过去给她画一张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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