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就算心里装着蓝猫淘气三千问,估计都要在他这个眼神下融化成一锅浆糊。  靠着自己出色的反应能力和刑讯手段逼问过无数犯人的萧警官,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一样地,忘词了。  ……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萧烨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沈慕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觉得自己举手投足都不自在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刚遭过电击一样。  电得他简直恨不得一下子窜起来躲过敏源远点,同时又恨不得一把扑上去把这种有点麻有点酥的悸动按死在怀里。  幸运的是,他的手机在这一刻响了。  昨天的案子还有细节要处理,萧警官挂了电话,没敢看餐桌边的那人——但他知道对方正盯着他。  他远远地绕过餐桌,走到门边,穿上外套——差点穿反,手放到门把手上,最终也没有挤出勇气转头看一眼沈慕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含混地说了一句“我出去了”,没等身后的人应他,兀自开门,跑了。  仓皇逃窜。    沈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完成这一连串出门动作:他哥迈着好像卧病几年刚刚恢复过来的病人一样的步子,整个人以一种“旋转吧小陀螺”的架势,在自己家的门厅歪歪扭扭走出了个“S”,差点把衣帽架给撞趴下——活像被他刚才那眼神抽了一鞭子。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看样子他也根本没打算回头,脖子跟铁铸的一样,就算差点被自己的鞋绊倒原地摔成个大马趴,也一点不肯往身后偏转哪怕一个小小的角度。  沈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说不清是怎么个感受,但是为什么有这种感受,他还是清楚的。他想起宋宜菲那天问他的话,脑子里不知过了什么场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写惯了大小论文方案设计项目报告的未来精英沈先生,忽然意识到,原来有的问题,清楚答案比不清楚,还要命。    萧烨在忙了一上午后,准时接到了宋宜菲的电话。她时间掐的很准,恰好比他们约好的时间早十分钟,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抬头瞥见咖啡馆墙上的时钟,秒针恰好正要迈过“12”的头顶。一分一秒都不差。  她用自己工作中常用的温和自然语气,简明扼要地告诉萧烨自己会在附近的咖啡馆等他。这种语气她已经使用得十分纯熟,每一个字词的发音都恰到好处,礼貌又不客套,端庄又不疏离,总是能颇为圆融地消弭距离感。  而电话那头的人不知是忙着什么,只匆匆答了一句“知道了,马上”。她保持微笑,等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才把手机放在吧台的桌面上,将修长的双腿往一侧并拢,一手捻起搅拌棒,百无聊赖般地搅了两下,然后低头轻轻啜了一口,在白色的咖啡杯上留下了一个浅红色的唇印。  门外有一群喝多了的小混混经过,其中一个隔着咖啡馆的玻璃门看见了她,吹着口哨飞了个吻,被一群人嬉笑着拖走了。    她等的人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宋宜菲看着那人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走路几乎要卷起一阵风。  这人没换衣服,宋宜菲不知道他是没时间换,还是根本没想到换——他直接穿着警服推门进来,行色匆匆,门口那几位客人,连带前台正负责点餐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他径直走向吧台处等着的曼妙女子,就仿佛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好奇了。  只是有几个八卦的,时不时往这边瞟个一两眼。  萧烨坐下来,又起身往一侧挪了挪,挥手谢绝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宋宜菲越过他肩膀,瞥见他身后某桌男客,随着他这一挪,快要流口水的一张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从那个角度,大概刚好可以不被察觉地肆意窥视她的双腿和腰身。    她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  头发有点乱了,他大概根本没注意到,不过,倒也不算败笔,这点乱发恰到好处地从他整个人端正笔直的轮廓里,勾勒出了些许缱绻的味道,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甚至带出一丝未成熟的少年感来。然而衬衣底下还是透着若有若现的肌肉的力道,叫人知道他到底还有个不好惹的身份。  那件制服衬衣,不知他刚刚用什么姿势工作过,压出了几道不甚分明的褶子。胸口的口袋滑稽地别了根钢笔——他注意到宋宜菲的目光,伸手把那枝笔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略有些焦躁地转了起来。  现在他胸前只剩下了平整的衣袋,如果把手掌抚上去,应该能感受到里头那颗心脏有规律的跳动,生的力量会不断撞入掌心。他眉头微皱,像是思索着不知怎么开口,眉眼也有种锋利但不伤人的力度。这人在吧台的椅子上坐出了某种仿佛视频会议的严肃感——和咖啡馆的氛围分外不协调。他坐得笔直,站也站得笔直,好像关节不会打弯的芭比娃娃,在柜台里一丝不苟地做出一个美人儿该有的模样,但他身上的种种细节却总是打乱这种严肃感。  宋宜菲看着他,不带感情地心想,如果这人是一幅硬笔画,那线条一定是粗中有细、透着几分刚柔并济的力量感的。…  总而言之,和她那位永远温文尔雅保持风度的前男友,是和而不同的某种风格。    “你想问我什么?”  宋宜菲先开了口。  居然让女士先开了口。萧烨在心里默默嘲讽了一下自己。  他是不太知道怎么开口,每每想张嘴引入话题,一张开嘴,心思就不知为何混乱得很,前尘往事和着咖啡馆的轻音乐一起往他跟前涌,把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那几句话挤得连影子都找不见,搅扰得他有点烦躁。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即便是控住不住地烦躁着,负责任的大哥依然尽职尽责,一板一眼地替自家弟弟操心着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的事。  他没等宋宜菲重复昨天电话里的话,先补充交代了一下自己碰壁的经过:“我问过,他不肯说。”  宋宜菲闻言,挑了挑眉毛。  她不知道萧烨有没有注意到,他说到“他”这个字的时候,声音一下子低沉下去,配着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    宋宜菲把咖啡杯端起来,心不在焉地看向杯壁的一圈英文:“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我们两个怎么回事’,是‘你弟弟怎么回事’。”  她把杯子放下,重新看向萧烨:“我也觉得,他不会对你说。”  萧烨不死心:“所以我才来问你。”  宋宜菲耸耸肩膀:“爱莫能助。他不说的话,我也得尊重他的选择。”  萧烨:“……”  这都哪跟哪的逻辑?他想想自家弟弟平时那副样子,悲观地开始怀疑他们那个大学教出来的所谓人才,可能全都是这种狗屁不通的逻辑。  他气得有点想笑:都分手了,这俩人倒是保持进退一致,一个不说,另一个也绝不开口——这么心有灵犀的,你俩闲着没事闹什么分手?  现在是流行闹分手还是怎样?    宋宜菲却已经失去了兴趣。她拿过放在手边的斜跨包,站起来:“问完了吗?我下午还有事,该走了。”  萧烨无言以对。  天地良心,他坐下不超过五分钟,五分钟里他俩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这就“该走了”?  不过宋宜菲性格好人缘好,和什么人都能聊得来,一般很少主动逐客,也不会威胁人。这句“该走了”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劝不回来的倔脾气,真不愧是他弟亲自看上的女朋友。哦不,前女友。  萧烨叹了口气:“最后一句。还有可能吗?”  宋宜菲斩钉截铁:“没有了。再见。”  她看着这个坐得端正、一脸忧心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想开口多说点什么,比如,谈谈对他俩都挺重要的某个人的某些心思。然而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住了。那些要说没说的话被她严严实实地雪藏在肚子里头,一个字也没跑出来。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踩着音乐节拍走到门口,侍者赶忙上前为她拉开门。宋宜菲向侍者微微点头致谢,脚步轻快地踱到门外,很快混入了街上的人群。  留下萧烨扶着额头实在想不出来,他那个宝贝弟弟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把这么懂事温和的姑娘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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