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禁不住朝后瑟缩了一下,戒尺滑过她的玉颈,最终被谢槐玉牢牢握在手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谢槐玉看她的眼神像看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平日里是怎么听课的,关你什么事?”她嘟囔了一句。    “小殿下既然入了这国子监,一言一行都关我的事。”谢槐玉一派冠冕堂皇,煞有其事道。  四周的门生甚至有人点头附议,觉得谢相所言甚是。  江窈大雾,分明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凭夏主薄的资历都没奈她何,他谢槐玉凭什么支配她啊。    “谢相何必做出这副恪尽职守的模样,天下人皆知,你如今不过是赋闲罢了。”江窈仰脸看他,总像在瞻仰他似的,说出来的话气势都低一些,她索性站起身,然而她的个头才顶到谢槐玉肩胛骨下三寸的位置。  谢槐玉就这么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无端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泰山压顶似的。  江窈不自觉眼睫便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声若蚊蝇,“父皇赏你个内阁大学士的官职加以傍身,就像我被发落到静安寺是一个道理,旨在你面壁思过。”    谢槐玉听她提起静安寺,再加上她现在耸拉着脑袋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委屈巴巴的不得了。  连她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出言不逊都没放在心上。  可是江窈却不这样想,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谢槐玉,眉眼里总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辨不出喜怒来。  挺朝气蓬勃的一张公子脸,长他脸上真是给糟蹋了。  江窈暗戳戳的想,她要是穿书时不小心女穿男,凭她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对面部管理的经验,她肯定无时无刻不在拿这张脸大杀四方。    一边的秦正卿朝江窈做了个深表同情的表情,不得不说,公主不愧是公主,初生牛犊不怕虎。  要知道,纵然光熙帝抬他父亲做右相,对谢相仍旧一如既往的以礼相待,甚至还百般体恤起谢相,生怕他当真撂挑子不干。  所以说,光熙帝这一来二去,用竹篮打水一场空来形容最恰当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光熙帝刚开始确实动了牵制谢相的心思,可是临到用人之际,想起的又都是谢相的长处来,只好反过来安抚谢相。  谢相却不肯给光熙帝这个台阶下,美名其曰陛下此举委实寒了臣子的心。    在天下百姓眼里,谢相简直堪称男子当中的典范,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话唯独在谢相身上不适用。  在光熙帝眼里,谢相样样都是顶好的,只一样不好,位极人臣者,总要顾忌功高盖主。  而江窈眼里的谢怀玉么,除了那副皮相,可谓是一无是处。    “小殿下,可真是童言无忌。”谢槐玉睨眼看她,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化解她的挑衅,“想来陛下绞尽脑汁,无奈之下送你来了国子监念书,也是旨在你定一定心性。”  江窈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忒没劲儿。  她总算体会到江煊每日上朝的滋味了,欺人太甚,偏偏被他怄的气还找不到地撒。    直到谢槐玉步履沉稳的站在讲案后头,江窈才反应过来,这厮专门把她从睡梦里揪起来,原来是为了听他授课。  他若当真是个品行德高望重的圣人,早该在司业授课时,便把她提溜起来。  哼,假不正经,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谢槐玉的声音不急不缓,温润清朗。  江窈觉得,听他授课的人,应该光顾着听他的声音去了,谁能在意他噼里啪啦说的内容。  但是残忍的事实表明,整个国子监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想。  她瞄了眼四周情况,无一不是坐姿端正,听得津津有味,连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那几个都精神抖擞。    江窈打着精神,最后勉强听明白了句“翻开《中庸》xx页”。  她挽起袖口,笔尖蘸墨,在宣纸上开始她的鬼画符。  不知道的,第一眼看到她这副模样,会以为她在兢兢业业的记笔记。    中途出了一件事,一惊一乍的声音此起彼伏,引得江窈在她的宏图伟业里抬起下颔。  一向沉迷学术的秦正卿忽然拍案而起,揪住坐在角落里吕维康的衣领,临空一拳砸过去,吕维康顿时鼻青脸肿,被打得皮开肉绽。  有人纷涌上去劝架,也有人在看戏。  江窈属于后者,她冷不丁瞥向讲案上的谢槐玉,果不其然,他还是保持着蔫坏的秉性,掐着时间赶过去劝阻。    吕维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鬼哭狼嚎,江窈在他的面目全非里依稀辨认出来,似乎是廷尉府的吕公子,过去常常在她面前卖弄口才,拿着她的赏钱听小曲喝花酒。  秦正卿掌心紧紧攥着一张纸团,他气息不稳,盯着地上的吕维康,眼神里流露出忿然之色。  有人恍然大悟道:“适才我瞧见吕维康的亲笔纸条扔在公主殿下桌角底下,被秦世子顺手捡了。”  秦正卿经人提醒,似乎想起什么,正准备将手里的纸团毁尸灭迹,他臂肘一痛,被反剪住。    谢槐玉钳制着他的半边胳膊,从他手里取过纸团。  干净修长的十指,摊开一看。  本来不打算参与团战的江窈成功被勾起好奇心,她提着裙裾迈步过来,人群里自然而然给她让开一条道。  纸片漫天飞舞,一瞬间落地,江窈低眼一看,好端端一张宣纸,被人用内力碾成碎渣子一样。    能让秦正卿这般失控,想来定是吕维康犯了什么忌讳。  江窈嗔眼看着谢槐玉,人家写给她的东西,毁尸灭迹也该由她说了算。  而且,她又不是玻璃心,以前网上偶尔也能翻出一两条黑评,她都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好么。    “上下阕平仄规整,对仗也还算工整,字迹尚欠缺些火候。”谢槐玉不疾不徐开口。  众人附和道:“谢相训诫的是。”  秦正卿递了个放心的眼色给江窈。  江窈被这一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从来不淌旁人的浑水,也不是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头也不回的回座位了。    廷尉府的小厮听到风声,在四方堂外头一个劲的朝里张望。  谢槐玉拂过一眼江窈的背影,裙裾轻盈,衣带飞舞。  他轻描淡写道:“回廷尉府禀明吕大人,就说是本相罚的他。”    吕维康被小厮手忙脚乱的抬走,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  谢槐玉坦然自若的站在讲案上,他一开口,像汩汩的溪水流过山涧,宁静悠远,众人的思绪都被拉回来。    江窈觉得自己真是给足谢槐玉脸面,她在他头一天授课时居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捣乱。  但是谢槐玉显然并不想要这份脸面,说要跟他们疑义相与析,头一个被点名的就是江窈。    江窈不情不愿的从软乎乎的座位上挪开,看着谢槐玉拿着木枝在沙盘里画了个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说说看吧。”谢槐玉笑的促狭,不忘添了一句,“挑你会的说。”  江窈:“……”她会的多了,她以前泡实验室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待着呢。    她余光朝秦正卿的方向一个劲的望,秦正卿偏着头,努力的给她说口型。  秦正卿这次的哑语明显复杂许多,江窈全凭感觉领悟,吭着头沉默半天,硬是没吐出一个字。  都怪谢槐玉,说什么叫她挑会的说,她只要迟疑个一时半刻,别人都要以为她是个傻不拉几的白痴。    俗话说得好,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难道是……”江窈小心翼翼试探道,“画个圈圈诅咒你?”  约莫是她自己都觉得荒诞,声音压得低极了,秦正卿听个正着,捂着嘴憋笑。    江窈脸上有些羞赧,不期而遇对上谢槐玉忍俊不禁的眸光。  她身上穿着软烟罗的料子,将冰肌玉骨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似乎能拧出水来。双瞳剪水,里头带着淡淡的沉静,似乎能看透一切,她无措的望着他眨巴着眼,一颦一笑都娇憨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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