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洒下月光,昏暗密闭的小隔间点满了灯。尸床上躺着一具女尸,安静冰冷,再不见平日的牙尖嘴利。

苏敬亭摘下手套,转了转脖子,舒展胫骨。他抬头看一眼,窗外春月朦胧,晚风拂动枝叶。

不觉竟夜里了。

一旁的李知府微蹙眉,满脸认真:

“敬亭少爷,确定是中毒?”

可从白日验到晚上,各种法子都试过了,的确无中毒之状啊!

李知府的眼神变得疑虑。虽说苏敬亭名气不小,也不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吧?

“不确定。”苏敬亭目光不离尸体,“我猜的。”

猜的?

又是直觉?

李知府霎时愣住,一动不动。

断案岂能靠猜?验尸岂能靠猜?口口声声说要真正以死者为尊,现在如此敷衍算怎么回事?

李知府沉着脸,负手道:

“敬亭少爷,这是一条人命。”

苏敬亭点头。

与其说“猜”,不如说是顺便试探。人群面前说出中毒,看看众人的反应。

“人命至贵。”他道,“所以才要更加谨慎,将一切可能性都猜一猜。”

李知府一怔,旋即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少年说话大喘气,吓死个人!

苏敬亭接着道:

“这毒很高明,但有一个弱点,必须口服。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眼下验不出,是我的问题,但并不能说她没有中毒。”

他顿了顿:

“今日晋阳侯府花朝盛会,里里外外全是人。纵使湖水偏僻,大声呼救总会有人注意。便是施救不及,也不至于尸身浮起才有人打捞。”

李知府正色点头:

“若是强行按至湖中,蒋小姐本能挣扎,也会有不小的动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意识不清,或昏厥状态落水。故而,敬亭少爷说中毒。”

“但眼下的问题是,查不到中毒的迹象。”苏敬亭说话有条有理,“我大约猜到是哪种毒,但没验证过的事,不能下定论。”

中毒无法验证,案子将会走入死局。

若是寻常案子,慢慢查也就是了。可死的偏偏是蒋家小姐,还死在晋阳侯府中。蒋家的靠山是京城姜氏,是太后娘娘!

如今双方都等着他出结论,如何拖得?

所幸苏敬亭游历至此,本当是根救命稻草,眼下看来……似乎靠不住啊!

“别无他法么?”李知府面带急色。

“也不是没办法。”苏敬亭道。

李知府才被泼了冷水,霎时又燃起希望。

“李大人听说过通灵玉么?”苏敬亭道,“可验天下奇毒,尤其是尸身上的。家父便有一枚,只是京城来回尚需时日,这件案子,怕是拖不起。”

听苏敬亭这样说,李知府自知通灵玉难得,只怕翻遍川宁也寻不出一枚。

一时捶胸顿足,满脸无奈。这件案子办不好,他的乌纱帽怕也不稳了。

苏敬亭摇摇头,已然行出小黑屋。

屋外搭着棚子,放满大大小小的棺材,一对队衙役守着唯一的大门。

此处原是座义庄。

见李知府跟出来,苏敬亭方道:

“李大人先宽心,我回驿馆想一想,说不定有别的法子。”

李知府无奈,只得点头,又道:

“敬亭少爷既来川宁,还是住府衙里吧。驿馆到底委屈些,也没个丫头伺候,日后苏大人该怪下官怠慢了。”

“驿馆清净些。”苏敬亭笑笑,举步而去,撞了一怀清润月光。

事实上,驿馆并不清净。

他哒哒的脚步停在驿馆窗下。已深夜了,屋子里还传出若有若无的哼唱声。

这都死人了,他心情是有多好?

苏敬亭摇摇头,如平日一般,随意踹门进去。

只见一少年横躺榻上,翘着腿,双臂枕着头,一副懒散闲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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