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少沐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争论,似乎他们说的根本与自己无关。

村长一面蹙眉环视四周,一面慎重地思量一番,思来想去,最终认定让他跟着七娘最为恰当,遂点头道:“嗯,我看行,就跟着七娘吧,海泉,去把七娘叫来。”说罢又回过头来,很慎重地对连少沐说道:“孩子,我与你说,那七娘大前年死了丈夫,去年儿子又淹死了,所以脑子有时不大清楚,但她人是个好人,会疼惜娃,你看,要不要跟她一起过?与她做个伴儿?”

“嗯!”连少沐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他心头有自己的考量,七娘孤身一人,神志又不十分清楚,倒是更便宜他隐匿自己的身份。

趁着空挡,村长轻声跟连少沐讲述七娘的家事:几年前,七娘和重病的丈夫,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逃荒来到善犷村,村里收留了他们,三年前,她丈夫久病不治撒手而去,去年她小孩去小溪里玩耍,落入深水坑,也没了,从那之后,她一见到同她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孩,便要拉住看一番,有时还抱着往家走,硬说这便是她那忠儿,人家孩子爹娘不干了,同她吵闹,结果她疯得更厉害,有时会动手打人,若是不跟她闹,偷偷将小孩抱走,反倒无事。

连少沐很认真地听着,心头竟生出一丝怜悯。

片刻,海泉便领着一个穿着干净整齐,头发梳拢得一丝不苟的年轻女人过来。

“七娘,跟你说个事,这娃爹娘都死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逃难到这里,你也是一个人,不如让他与你做个伴,可好?”村长用商量的口吻跟来人说道。

那七娘没有立即回答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面向连少沐,当她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冲过来双手抓住连少沐的臂膀,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随后却又迟疑了。

“快拉开她,又犯病了!”见七娘的动作,好些人都大呼小叫起来。

“别吵!”村长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七娘忽然松手说道:“他不是忠儿。”

“嗯,他不是忠儿,他叫沐炼,刚逃难来我们善犷村,我们只是想让他于你做个伴。”村长极富耐心地道。

“免去你家算赋。”村长补充说道。

“孩子我养便是,无需减免算赋。”七娘没再看那孩子一眼,分开人群,就那样走了。

“快跟上,孩子!”村长轻轻推了推孩子的背,示意他跟那女人去。

她从连少沐怀中探出头来,瞟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长得很普通,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单从外表来看,实在看不出像个会发疯的病人。

连少沐看着那女人枯瘦的背影,跟了过去,黑豹忙起身跟上。

村民又聚拢酣畅淋漓地议论一番,唏嘘一阵,方才各自散去。

七娘的家在村西头,左手边十来丈之外便是那条小溪,屋前屋后种着几棵梨树,此时已挂果,四间不大的屋子,一间堂屋,两间卧房,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屋外东边贴墙另砌了一间灶屋,房顶盖着厚厚的稻草,修剪得整整齐齐,房前屋后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

她想,这女人即便犯了病,也能将家收拾得如此利落,跟着她,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七娘将连少沐领进儿子的卧房,翻出一套儿子曾穿过的衣裳,示意他换下那身棉衣,随后便去了灶间,半个时辰后,给连少沐端来一大碗红薯粥,转身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自始自终七娘都默不作声,即便是见连少沐将自己的吃食喂给黑豹和七彩鸟,也没多说一句话,只是拿眼瞟了一眼。

夜里,她将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跳上床去,趴在枕头边,如今,她似乎已习惯了自己是只鸟,习惯连少沐的照顾,习惯黑豹对她爱答不理,或是虎视眈眈,甚至,习惯了每夜撕心裂肺的疼痛。

连少沐没有立即睡去,他将那柄巨剑藏在靠墙的那边褥子底下,听见七娘吹灯上了床,方将黑豹赶至屋外,盘腿坐到床榻上,将父亲教他的练气方法运行了几周。

这几个月里,他早已发现七彩鸟每日夜里子时,都会异常辛苦地折腾一番,直至昏死过去,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曾怀疑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可他毫无办法,这世间给人瞧病的郎中尚且不多,又有谁会专门给牲畜瞧病,大多是自己扯点草药,胡乱灌下去,好了便好,不好放血宰杀吃肉,何况是一只鸟。

是以,每到此时,他只能心疼地抱着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一下下顺着她背上的羽毛,在他的安抚下,它身上的痛楚似乎真的能减轻一些。

第二日天没亮,她还迷迷糊糊地赖在床头,朦胧间听见连少沐起床的声音,听到他在屋前折了根树枝当剑练,然后去灶间拎出水桶,向河边走去,她一下清醒过来,扑扇着翅膀追了出去。

老远便看到连少沐脱掉上衣跳进水里,欢快地在水中扑腾着,这是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畅快。

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她忽地也来了兴致,翅膀一收,一头钻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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