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枝的母亲秦氏是在一个雪天过世的。按照大户人家的风俗,从发丧到出殡都应当尽财尽礼,以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尤其是像靖国公这样尊崇的身份,家人去世,更不能有所怠慢。

可是她的母亲生前本就是程府一个默默无闻的丫鬟,即使后来有幸成了三姨太,在家中也是人微言轻,因此死后也没能风光大葬。在程金枝嫡母以家中有子孙满月,红白相冲的借口下,丧事一切从简。

空荡荡的灵堂里,白纱黑帐,人走茶凉,她所谓的“亲人们”不情愿地进来“过了个场子”,就匆匆离去,徒留九岁的程金枝独自一人跪在母亲的灵位前。

没了生母,她在这府中就再无依靠,就好像倦鸟少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巢穴,这个家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牢笼。

见四下无人,默默隐忍的程金枝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稚嫩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灵堂里,叫人心碎。

“别哭了。”

泪眼朦胧之间,一个男孩温存的声音传进了耳膜,紧接着,一只拿着群青色锦帕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程金枝看着递过来的锦帕,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生的十分俊俏的男孩,眉宇间气质儒雅,嘴边的笑容亲和柔善,摄人心魄。

程金枝怔怔地注视着他,红着脸问道:“是你?”

“你见过我?”

“嗯,我曾看到...你和他们一起在花园里放风筝。”

“其实我也见过你。”男孩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有一回,我不小心看见你一个人躲在大树后面偷偷地哭。”

“什么时候?我…我才没有哭呢。”程金枝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抿着嘴不再说话。

“我叫顾寒清,你叫什么?”

“金枝,程金枝。”

“金枝...嗯...真是个好名字。”

程金枝一愣,望着男孩真诚的笑颜,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长这么大鲜少受到别人的夸赞。

“我知道…”顾寒青看了一眼秦氏的灵位欲言又止,语气婉转道,“其实他们都欺负你和娘,对吗?”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情绪有所平复的程金枝顿时觉得委屈不已,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

顾寒清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递上了帕子。

“他们都是坏人,是大坏蛋,我讨厌他们!”

“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有一天你变强大了,再把他们都欺负回来!”

顾寒清的这席话让程金枝的哭声戛然而止。时至今日,她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顾寒清说这句话时那双透着光亮的眸子,神采奕奕,令人神往。

如果说靖国公府是一股乌烟瘴气的浑水,那顾寒清无疑是其中的一抹清流,纵使他和程金枝不过是儿时有过惊鸿一瞥,都足以让程金枝魂牵梦系多年。

可以说,他是程金枝心目中最理想的白马良人。

“顾寒清,你终于要回来了,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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