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安娜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在宽敞的街道上走着。
月明星稀。
在这个城市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休息了的时间点,红绿灯孜孜不倦地杵在路口边上。她静静地站在斑马线前,左右没有车辆经过,她却依然严格地遵守着交通规则。
空无一人的街道边,两个固执的机械死板地照着被人定下的规则运行。
黄灯闪停,转绿灯。
奥莉安娜刚一踏出脚步,黑暗中突然冲出一只庞然巨兽,呼啸着划过她身边。
“哔的!不要命了吗?”巨兽上有个人粗鲁地骂了一句,骂完之后,他忽然一愣。只见明亮的灯光洒在奥莉安娜的头顶,那里没有一般女孩柔顺靓丽的头发,只有被做成卷发样式的青铜外壳。
“傻哔魔偶!”驾驭着巨兽的人一转头,蓦然跟马路对面另一只疾驰的铁甲怪物撞在了一起,两个怪物吃痛咆哮,主人之间随即破口大骂,然后撕打起来。
火光从巨兽的口中喷泄而出,第一时间破坏了红绿灯,紧接着又扫向周边的建筑,玻璃,金属,石砖四处飞溅。
奥莉安娜看着他们,很快听到身后公会里传出骚动,负责维和的佣兵出动了。
这是一个到处都是魔法,科技和怪物的世界。
人们借助科技和魔法强化自己,又饲养怪物去达成各种各样的目的。有人喜欢引起战争,有人就爱好解决纷争。
当然还存在这样的人,喜欢饲养一只猫妖来作公共汽车方便城市里的交通。
猫妖非常大,有着黄色的绒毛和棕色的条纹。它的眼睛在晚上射出光芒,照亮前路,用十二只粗壮的腿在大路上飞驰,又能在屋顶和树上跳跃。
猫妖的背是高高隆起的,中空的地方方便乘客搭乘,司机就长年累月地坐在最前排,他们喜欢笑着自称“猫奴”,一边抚摸着猫妖的头,一边叫它“主子”。
奥莉安娜顺着猫妖身体一侧打开的“门”走进去,向司机身边的盒子里投了币。
司机正远远地朝街道的那头打望着,同时皱眉道:“又打起来了啊?”
他是一名足够成熟的大叔,下巴有些许胡渣,却因为大方的笑容和整洁制服不显得怎么邋遢。当他回过头发现这辆车唯一的客人是位魔偶的时候,司机大叔无趣地耸了耸肩。
天底下大部分魔偶都是没什么心智的,他也不确信自己搭话的对象能不能理解他刚才说的话。
司机大叔把手伸出窗户,拍了拍猫妖的头,吆喝:“老大,走咯!”
这时候,他听到奥莉安娜突然说了句:“他们,为什么呢?”
看来这是个比较智能的魔偶,猫妖司机们都比较健谈,在这样的深夜里,猫妖身上除了他和魔偶,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大叔便对奥莉安娜聊起来:“战争时期都是难免的,这些人浑身都带着火药,撞一下就打出火气了。”
“你知道南边的事情吗?”
“魔灵,不知道。”
“你叫魔灵吗?”司机大叔道:“南边一直在打仗呀,也不知道巨魔发了什么疯,不呆在深山老林里跑出来袭击我们……这些你没关注过吗?你是……哪种类型的魔偶?”
司机想,如果是家政系的话,一般也会为主人收集每天的新闻,战争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有所关注才对。
奥莉安娜道:“也许,他们觉得战争,有趣?”
“也许吧,巨魔本来就有点好战的性子,但一年前就把精灵族的都惊动了,今年打过之后,巨魔再怎么厉害也受不了了吧?”
奥莉安娜问:“他们,为什么要战争?”
司机大叔惊疑了一声,魔偶很少有主动发问的,他转头细细打量,看到奥莉安娜像是一位羞怯的少女一般双腿并拢,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十分乖巧地端坐在位置上。
好像是个蛮高级的魔偶?他好奇地猜测。
“谁知道呢?”司机大叔哈哈一笑,“都说是资源问题,反正我是不信。魔灵小姐,喜欢战争吗?”
奥莉安娜道:“无法理解。”
人们总喜欢拿这种包含情感选择的问题测试她到底有多智能,每当她用“喜欢”或者“不喜欢”正面回答了这些问题,只会让人觉得更惊讶,随即令她困扰的事情也会接踵而来。所以她学会了聪明地回避掉这些问题,用“无法理解”就可以让她变得平庸起来,就跟廉价的魔偶一样,快速令人失去兴趣。
司机大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个临近下班的时间点,他能在跑最后一趟路的时候有个伴,用聊天的方式终结一日的工作已经非常满足。
猫妖忽然一拱背,轻巧地顺着马路边的房子招牌爬了上去,找准一个方向,一蹦一跳地在屋顶跳跃着。
……
奥莉安娜在二索的注视下走进了一家旅店。
司机大叔恐怕根本不会将这个走路还不怎么圆转如意的魔偶,跟绑架犯联想到一起。
盗贼轻巧地从猫妖的背上翻落在地,他至始至终都处于潜行的状态,即便吊在魔偶身后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奥莉安娜也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但这种盗贼最常用的隐身法术无法瞒过猫妖的触觉,猫妖早已察觉到自己的背上一直躲着一个人,老话说“物似主人型”,有这么一个大方善谈的司机主人,猫妖也并不会跟每个逃票的人纠结那点票钱。
它猛地抖动着身子,像是刚洗完澡要把自己身上的水都甩干。
随着司机大叔两声短促的惊呼,猫妖继续顺着这条无人的街道往前奔去。
这里大概属于旧城区,长着青苔的马路牙子,被磨去棱角的街道地砖,以及沿街店铺褪色的招牌都在无言散发着一种旧时光的味道。
二索紧随着奥莉安娜的身影走进旅店的大门。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紧贴着门口半米见方的柜台后面,已经倒下了一个接待员。二索望着在楼梯转角消失的魔偶的脚步,探身检查了一番接待员的状态。
还好,只是一时昏睡过去了。
二索相信他在半分钟前还是清醒着的,甚至还百无聊赖地在账本上画着画。但是在奥莉安娜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可能连对方的身型都没看清楚就陷入沉睡了。
盗贼暗自生疑,这个木偶来时不自驾代步工具,反而搭乘公共猫妖,她要怎么把人带回实验室?
难道硬生生扛回去?
头顶上木质的老楼板传来奥莉安娜清脆的脚步声,她从门口走到这里,几乎没做什么掩饰,很正大光明地站在了其中一扇房门前。
209号。
深红漆就的房门上挂着编号。
魔偶伸出手掌,掌心吐出一张半透明的晶蓝色卡片。顺着门锁轻轻一刷,“咔哒”一声,房门轻松被打开。
“谁?”里面的人显然还没有入睡,立即警醒过来。
就算破军公会的牧师阿卡林在这里,他也不会奇怪奥莉安娜为什么这么巧就找上了下午刚找他看过病的这名中年妇女。与乡下的小教堂不同,在安伯米尔的教堂里看病需要登记姓名,牧师临时要求病人留下暂住地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二索没有偷听到店长他们的谈话,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身无半点财物,在城里也无亲无故,没有仇怨的寻常妇女,是怎么招惹奥莉安娜上门的。
被找上门的中年妇女眼中仅闪过一丝惊疑的光,她没有来得及打开床头的灯,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仅仅一照面就被魔偶口中射出来的微型针筒射中脖颈。中年妇女的口鼻瞬间麻痹,两秒后就陷入了深度昏睡的状态。
那么接下来呢?举着记录水晶的二索好奇了。
他将探听店长和红光的谈话,以及尾随奥莉安娜的一切都记录在了这个小道具里,不出意外,这些影像资料会成为将来控制店长的有力佐证。
而现在,奥莉安娜是如何施展神奇的法术,不动用现场任何道具,也不依靠车辆,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回实验室的呢?夜虽然深,但外面的街道也并不能确保没有一个人通过并看到这一幕。
据高级盗贼查证,以往任何一起失踪案件都没有留下目击者。
答案很快就揭晓,奥莉安娜的前半边身体向左右两边翻转,就像一个打开的人型行李箱,露出来空隙足以将这名中年妇女像三明治一样夹在中间,然后借助一件斗篷遮掩身体,把她带回实验室。
记录水晶便到此结束,二索知道,这种偷拍的录像虽然不能成为定罪的直接证据,但作为控制店长的依据已经足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名中年妇女真的被奥莉安娜拿去作店长的实验材料。
奥莉安娜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同时,她翻转过来的视线也看到了背后的景象。
透过楼道传来的一点昏暗的光,一名胸肌健壮的中年男性大步流星地赶上来,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胡渣,以及那头油光发亮的三七分发型。盗贼一抬手便将手中的断刃插入魔偶的后颈,并用另只手将整颗头颅捶了下来。
这种人型魔偶既然做得惟妙惟肖,想必脑袋里有大概率装着重要的运行装置,就算没有,视野也一定要通过脖子里的传感装置传到其他部位去。所以只要上来就干脆利落地破坏这颗脑袋,魔偶也就很难继续再运行下去。
二索下手不可谓不利落,花哨的动作完全没有,仅仅一、二,两下,奥莉安娜那颗仿照小女孩,栩栩如生的头颅便在他沙包大的拳头破坏下搭落在了一边。
但这颗脑袋在被袭击的时候已经开始运作,至少左右打开的脸颊已经合为了一体。
当二索将脑袋击落时,从脑袋的双眼,口鼻,以及耳朵中极快地闪了一瞬间的蓝光,同时,脑袋中传出“嗡嗡嗡”的杂音。
警报吗?二索怀疑。
但他很快发现并不是。
一股巨力突然从他的背后袭来,将他推向了脑袋的位置。二索以为是偷袭,但迎面撞来的脑袋很快打断了他的思考。
奥莉安娜的脑袋就像是一颗坚硬的金属球体,用力一撞,便将二索高挺的鼻子撞得血肉模糊。
这次换二索的脑袋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巨力撞击令他两眼发黑,一瞬间就失去了视野。
趁这个时间,奥莉安娜的身体已经重新恢复合拢。她一个扭身,手肘便捶在了盗贼的侧腰。
盗贼还未来得及缓解腰上这道钻心的疼痛,脑袋就再一次受到了金属球体的撞击。
二索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墙。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只看得到阵阵的金星四处飘荡。他的口鼻一阵喷涌,温热的液体铺满了整片手掌。
无需睁眼确认,这一定是血。
他没想到这个魔偶竟如此强大,反应迅捷不说,那个脑袋是怎么回事?竟然是跟身体是分开独立的存在吗?
奥莉安娜并不打算给二索喘息的余地,见他一跪下,魔偶便乘胜追击,一个膝顶朝二索的下巴撞去。
这一下撞实了,二索便会立即晕眩过去,别说救别人,他自己都要沦落为店长的试验品之一。
但他若是被人重击了鼻梁就这样彻底丧失抵抗力,他就不是一个拥有高级职称的盗贼了。
就在奥莉安娜膝顶袭来的同时,他下意识伸手格挡。多亏了他十几年如一日锻炼的臂力,这一手虽然不能与膝盖的力道相抗衡,好歹也保护住了他身体的平衡。从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立即从受力方向推测出了奥莉安娜是用一个怎样的动作在攻击他。
盗贼连忙一个前扑,抱住了奥莉安娜的另一条维持平衡的腿,同时就地一滚。
一个仿制女性体型的人形魔偶能有多重?奥莉安娜的下盘在二索巨力把持下顿时失去平稳,侧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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