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与文教授确定好坐标,以便确认鬼影迷雾的影响范围到底有多大。郭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你两跟紧了,眼下咱们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丝毫的错误都不能再犯,可千万千万别掉队了。”

我和刘云飞本来就有些紧张,郭叔这么一说,就更紧张了,一步也不敢落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入了虚空中,就像文教授扔出去的铜子儿,再也找不回来。

两位专家瞅准方向,朝前方走去,才走了两三分钟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在浑天古镜照出的烛光外,手电一照到处都是飘渺悬浮的鬼影,张牙舞爪的盯着我们,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祭品一般,就等我们烛尽灯枯,然后趁机下手享用祭品。

浑天古镜反射的烛照太微弱了,四周都被厚重的黑暗包裹着,世界仿佛都消失了一般,时间也失去了意义,一切都消失在了永恒的黑暗中,消失在永恒的虚无中。在这样的环境下,每走一步,对我们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

如果说阳光的力量是让万物得以生长的话,那么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无边黑暗则足可以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如果没有浑天宝鉴,铜镜阴阳,我们早被那些魔鬼般的魅影收拾了,都不用劳烦黑白无常。

刘云飞真是怕了,看着虚空中那些飘忽的鬼影都没脾气了,紧张的说咱们这回可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了,煎炸炖炒,身不由己啊!

又走了一小段,前边依旧是鬼影当道,迷雾横空。两位专家见前途暗淡,当即改弦易辙,边走文教授还边安慰我和刘云飞,别害怕,这边走不通,不是还有其它方向嘛,条条大道通罗马,陆路不行咱改水路,水路不行,还可以飞嘛。

原路返回,原以为那就是巷子里赶猪——直进直出的事儿,可走着走着就发现了异样:先前刻在地上的坐标不见了!

刘云飞吃惊不小,“呀——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还在前面?”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郭叔摇摇头:“按照时间推算,早该回到坐标原点了。难道又出现了先前的铜钱效应,一旦没入黑暗虚空,一切就凭空消失了?”

文教授想了想说:“眼下也只有这种解释了,不然,就是放个屁,即便听不到响那也能闻出个臭啊……”

刘云飞受到启发,想出一个天才的办法:在烛光边缘,照着黑暗虚空撒了包尿。用刘云飞的话说,他那是童子尿,就是妖魔鬼怪见了,也得惧怕三分,什么邪法都能破。等把烛光移过去一看,地上干净得连一滴水都没有,再拿手电一照,鬼影依旧在前边迷雾中徘徊。这回轮到刘云飞傻眼了——这地界童子尿也不好使啊。我也被刘云飞闹得没脾气了,问道:你到底是不是童子身啊?从进这古墓开始,你都尿两包尿了,就没灵验过一次,真把地狱当厕所了!

两位专家知道我们心里压力大,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责备谁。众人心有不甘,在黑暗中摸索得非常艰难,气氛十分压抑,一路上都紧张的盯着四周的鬼影,生怕一不小心就陷入万劫不复。

摸索了一阵子,一切如故,还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事实证明,各个方向都走不通,我们就像是闯入了一片虚空,前也空蒙,后也空蒙……

郭叔和文教授无奈,只好叫大家先停下来,以免误入歧途,陷得更深。

刘云飞紧张的说:“这是什么鬼地方?竟然连空间感都没了!难道咱们真的不小心进入了虚空?都说天意从来高难测,难道这就是那什么天机?不能啊!”

我想起郭叔先前所讲的卦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先前还以为,既然天机指点我们,让我们自强不息,那么就一定有办法逃出生天,可到底是什么办法呢?还是刘云飞说的好啊,天意从来高难问,想着就觉得头大,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希望,就这样被无情的黑暗毁灭了,而且毁灭的十分彻底,连丝毫的念想都没留下。想到这里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怎一个愁字了得!如果先前……哎,算了,哪来那么多如果……

心里一急,不禁想起大学那会儿一位哲学老师说过,《易经》无好卦,更何况错卦、综卦混淆其间,错综复杂。这一卦好,下一卦未必也好,这一卦坏,说不定下一卦就出现了转机。占卜讲究的全在一个变数,以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中。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不小心闯进的这片虚空,竟然会把我们弄到这么个没着没落的地方来,都糊涂了,说句心里话,这会儿我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有些分不清了……

郭叔和文教授一言不发,也有些沮丧,好不容易得到点天机启示,可又不知所言何事?到底天机难问啊,可把人愁坏了。前途一筹莫展,境况亟亟堪忧,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我手足无措,习惯性的把手揣进裤兜里,无意间摸到一个硬币大小的盘龙青玉,这是那天我在满洲里买的。我也真是急了,把那块青玉捏在手心,都捏出汗来了,手攥得硬生生的痛。这抹痛楚刺激着我的神经,突然脑子灵光一闪,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要出不去,这盘龙青玉再漂亮又有什么用!那些浑浊的鬼影迷雾不是不敢硬闯吗?我用石头招呼,投石问路总可以吧,且先试探深浅!这么一想,拿出那块盘龙青玉,瞅准了方向,朝正前方使劲扔了出去,恨不得把憋在肚子里的那股子狠劲儿都宣泄出来。不过我刚一出手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太鲁莽……

要不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呢,我那叫一个点儿背啊,都背到家了。天知道怎么回事,扔出去的青玉刚一脱手,就不知撞到了哪里,只听得“咚——”一声巨响,他娘的就跟打通天雷似的,差点没把我耳朵给废了!

那声音太耳熟了,刻骨铭心啊——这不就是前几次听到那催命夺魂的钟声吗?每次听来都觉得有如群魔狂吼,摄人心魄,那魔音仿佛穿越了千年险路,又似乎撞击在灵魂之间,每次都听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而这次几乎是罩着脑袋发出的。

不及多想,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心口奇热,忍不住都要吐出来。文教授被震得连番咳嗽,好在这次钟声只有一响。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刚刚明明仔细查看过,除了诡异的鬼影迷雾外,并没有别的障碍物。这盘龙青玉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钟声又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有地狱魔钟吗?对于这些带着隆重宗教色彩的事物,大伙儿都百思不得其解。

四人面面相觑,还是郭叔先开口,“走,过去瞧瞧,管它什么东西呢,好歹看个究竟!”这会儿真有些顾头不顾腚了,在郭叔的带领下,我们小心翼翼的朝钟声方向摸索过去。

前行了五六米,郭叔突然停了下来,惊奇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看得分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口暗绿色铜钟,口径估计得有四人合抱大小。在浑天古镜反射的烛光下,整个钟身都笼罩上了一层暗绿色青气。大伙儿都是一惊,这就怪了,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口大铜钟?难道是……大伙都没闹明白,一头雾水。

刘云飞跨上一步,离铜钟更近了,突然大惊失色,叫道:“呀,不好,铜钟上有……有东西在动!”

乍一听闻,我着实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细看,顿时觉得脖子后面都冒起了凉气,模模糊糊的我看见一条斑斓大蟒,正缠着铜钟盘旋升腾……

还是文教授眼尖,说:“都别慌。”然后伸手拦住大伙儿,一指铜钟,“你们看那上面是什么?”

大伙儿这才看清楚,那铜钟仿佛有一股魔力,将四周的鬼影迷雾都吸了过去,在铜钟表面萦绕成一股青气,乍一看宛如一条妖异的蛇精,蛇形蠕动着盘桓而上,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文教授似乎忘了害怕,莫名的兴奋起来,一边着拍照,一边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道:“地狱魔钟……真的是地狱魔钟!老郭,看来《外蒙秘史》上传说是真的:阔连海子,接地狱之渊,多有鬼怪,时逢朔望,多闻冤厉悲鸣……而在《山海经》中也曾记载:大泽之下,魔语如钟……这些远古传说,无一例外的都指向呼伦湖畔的湖水之下……”

听文教授这么一说,我记得郭叔曾告诉过我,元朝时呼伦湖被称作阔连海子,而上古奇书《山海经》中,呼伦湖则被称之为大泽,到底牵扯出一桩古老的“公案”。如此一来,这地下的明堂大了去了……

文教授继续说道:“我记得,往昔鸿蒙混淆之时,时无序,象无形,天无盖,地不载,道不存……在经历了鸿蒙之后,天圆如盖,地德如载,万象归宗,四时守序,天籁之声不竭,圣人吐辞为经,举足为法,尤不能宣尽大道之德,于是铸铜钟以和之。因此,历来都把铜钟之声称之为大道之音,这在远古典籍里早有记载。老郭啊,这回咱们可是来对地方了,你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做梦都想找到上古史书上记载的这个地方。”文教授激动得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全然忘了身处险境。

听了文教授的话,郭叔明显也有些激动,说:“可以肯定的是,这是远古时候的青铜古钟,而且还是祝谶过的,带有某种魔性或者说是无边法力。或许,正是小叶扔出去的玉石撞到铜钟上,开启了某种仪式,这才激发出了铜钟里蕴藏的法力,将那些鬼影迷雾都收了进去。撇开钟身外边的青气不说,钟身上暗绿色的是铜锈,这是和古墓的风水结构有关,古墓里空气流通,受空气腐蚀作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暗绿色的铜锈。当然,没有空气,我们这会儿也不会安全的站在这里。”

文教授非常兴奋,说:“青铜钟的历史很古老,可以上溯到人类文明的原始社会。上古时代,先民‘投石炼水,以为器皿’,说的就是最原始的炼铜之法。而到了原始社会末期,已经出现了高度文明的青铜文化,这个时期,相当于我国上古时代的夏商时期——其中最为著名、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青铜钟和青铜鼎。在古代,钟和鼎都是王权的象征,所谓的钟鸣鼎食的生活,就是王权认为的理想生活。尤其是在皇家大型祭祀的时候,更是不能没有钟乐。再后来的历史发展中,钟器渐渐的向着神学方向发展,成为了国家祭祀和宗教神秘文化必不可少的礼器。”

郭叔仔细看了看铜钟,接过话茬说自从佛教从印度天竺传到中土开始,铜钟就和佛教接下了不解之缘。据佛学典籍《天竺本源心经》中记载,“佛学广邃,唯钟磬以和之”,这和文老刚才所说的传统文化中“为宣大道之德,铸铜钟以和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后来,钟尤其是青铜钟,逐渐成为了佛教的法器。简单的说,佛学的广大在佛家看来,就像钟磬的声音一样纯正而悠长,震耳发聩。不论是佛塔寺庙还是兰若庵堂,晨钟暮鼓都是佛门僧尼们每天必做的功课。由此铜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成为了佛教的法器。因此释家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佛法无边,钟鸣无界……在佛家看来,不论幽冥之事还是鬼神之说,都对这铜钟敬畏三分。

我听到这里终于开窍了,说:“难怪寺庙里只有撞钟的,就没见过敲锣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郭叔说好锣不如破钟,在佛门释家看来,只有铜钟的大道纯音能印证佛法的无边,响彻十方,警醒众生。在民间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鬼神出,乾坤颂,钟鸣四方天地动,说的就是祭祀鬼神,礼颂天地的时候,都要求鸣钟以宣告四方鬼神。当然了,姑且不论这乾坤颂的事了,单是这钟鸣四方就非同凡响,大家之前都见识过了,在古墓密道里,那钟声差点没要了大伙儿的命,这要说来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就长了……

在佛教之中,佛有三界十方,相传佛陀把钟分为三类,天钟、地钟、魔钟。天钟宣尽佛法之妙,鸣天意之能,可警示众生,远离恶业,早登极乐,故又称警钟,老话就说过:铜山西崩,灵钟东应。当然了,这类天人感应之术不是我等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这地钟嘛就是我们常在佛塔寺庙见到的铜钟,有正鬼神之忧,和天地之音的说法,能响彻十方世界,故又有洪钟之称。洪钟者,鸣远而悠长,大道之音也。

而魔钟就是我们所见到的这类地狱之钟,这魔钟说来话就长了,相传在密宗花教《幸饶弥沃本愿十方忏悲经》中记载:十方忏悲,悲莫如畜生地狱、饿鬼地狱和阿鼻地狱。人间一世修行,畜生地狱需苦厄修行百旬世,饿鬼地狱需苦厄修行千旬世,阿鼻地狱需苦厄修行万旬世。由此可见,修行艰难,因此佛法劝诫众生:人身难得,切勿再堕地狱。当于红尘大千中解空见性,心如般若,身托波罗,早登彼岸!

然而堕落三道地狱的苦厄众生怨气极重,阴森幽僻,非无上妙验佛法不能化解。到了地狱三道的众生,多因执念极重,纵有无上妙言,厚德真经,也难通佛明之心,难悟醍醐之道,终究荒废了修行之事,长久劫来,众生流浪生死,轮回于苦厄之间,堕落于十方地狱……佛陀有感于地狱众生久经苦厄,却执迷不悟,于是派地藏菩萨下到地狱拔救众生,同时恩加慈悲,善如般若,将无上真言灵慧,妙验佛法加持于铜钟之内,借铜钟发出的大道之音,在苦厄的悠悠岁月里,感化三道众生中那一颗颗苦厄的心……

只因这铜钟使用的地方特殊,故称作魔钟,魔钟是佛教里边重要的法器之一。所谓魔钟,并非铜钟自身有魔性,只是用途特殊,加持了慈悲佛法。至于具体有多特殊,除非高僧大德,没人说得清。这青铜大钟悬挂在这里,很有可能是个教化之器、镇邪之宝。依我看来,非凶即恶,绝非善类……郭叔最后提醒大伙儿,千万不要招惹这铜钟,前几回就差点要了大伙儿的命。

文教授点点头说:“老郭说的好啊,我也曾有所耳闻,说这地狱魔钟是佛主施予魔界的福音,是交流的渠道……”

我和刘云飞都被两位专家的谈话深深的吸引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发现四周飘忽的鬼影迷雾在逐渐暗淡,大部分都被铜钟吸了进去,没看出来,这魔钟还真有些法力,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把鬼影迷雾吸干净。看来真是个教化镇邪的宝器,众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刘云飞悄悄问我:“你说要是把这钟弄出去,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司母戊鼎有得一比?我觉着光是这分量就比那司母戊鼎的来得重,你看这块头……”

我小声说:“你可看清楚咯——这魔钟只此一处,别无二家,其中蕴含了丰富的古文化信息,是个无价之宝。你就是打着灯笼,这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这可是珍贵的历史文物,不是大街小巷收破难的,估寸头,论斤卖,亏你想得出来!”

文教授这时提出一个疑问,“奇怪,这么大的青铜挂钟怎么会没有钟杵呢?”

郭叔也觉得奇怪,不过旋即解释道:“这些都是远古宗教遗存,其中的教义深远得和长生天一样无法想象,许多教义都无法考证。古人的生活习惯和我们现代人多有不同,世界观也不尽相同,做的事自然也多有不同,有很多东西只能是推测,难以复原。所谓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也许,这就是一个靠感应作用的法器也未可知。”

刘云飞惊讶的说:“那这铜钟也太牛逼了吧,真是心有灵犀一铜钟啊!”

才一会儿功夫法,我发现铜钟上那层青气袅绕更快了,都形成了一个往上的漩涡……大伙儿看得眼都瞪圆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突然我发现隐隐有些不对……

只见在铜钟外面的那层青气里边,有无数的鬼魅影身在向我们招手,也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怎么了,我竟然发现有的影子隐隐约约的似曾相识……

我只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睛都挪不开了,渐渐的忘了一切,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着我,有一种想要钻进去的冲动。我和刘云飞还有文教授都傻乎乎的站在铜钟前。

这时就听见有谁在叫,细听时竟然是在叫我!快来呀……救救我……快来呀……救救我……

那声音模模糊糊的,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历经千年险路,听来空蒙无比。我本能的觉得那声音就来自铜钟里面,如怨如诉,声音虽然极小,但听来却凄厉刺耳,仿佛在撕心裂肺的求救一般。我的头开始昏昏沉沉的不听使唤起来,我努力的想打起精神,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刘云飞和文教授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抓铜钟,我也有一种想要钻进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突然凌空劈下一个惊雷:“住手——你们要干什么!”我浑身一颤,脑子一下清醒过来,头也没有先前那样沉了,不过凄厉刺耳之声依然不绝于耳。

前边文教授和刘云飞眼看就要摸到那魔钟了,郭叔忙用手里的浑天古镜一挡,把二人的手架了下来,急忙喊道:“小叶,赶紧把他俩拽回去。”

听到郭叔这话,我一拍额头,吓出一身冷汗,好似大梦初醒!他娘的刚才真是大意失荆州啊,差点就上当了。我两步并做一步,伸手就把文教授和刘云飞拽到了身后。

刘云飞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一开口,唬的我心里直发毛。

就听见这货说:“你拉我干什么,里面有人叫我,还有人在向我招手,我得去看看,都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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