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重返蒙东大草原,考虑到三位专家都上了年纪,好不容易弄到三张卧铺,卧铺票实在是太紧张了,我和刘云飞只好弄两张硬座对付过去。一上车才发现,有得坐就不错了,好多连个座位都没有,同样的钱只能站。事实告诉我们,人得知足。你坐着的时候,有人还站着,你吃饱了,还有的在挨饿。
刘云飞不习惯久坐,说是屁股坐得痛,有一半儿的时间都是在列车的接头处度过的。
我笑刘云飞,“你这屁股也太娇贵了,一点儿压力都禁受不起!幸亏不是让你坐江山。”
刘云飞狡辩说我这是学雷锋让座儿,好人好事一片……我说得了吧你,咱没那个砣,就别压那个秤。雷锋混得可比咱哥儿俩好,到哪儿都是榜样,别瞎了人家的光彩。咱就做个踏踏实实的自己就好,屁股长在你身上,没人替你疼。
眼下是个好季节,草原在此时展现了大地丰美的一面,大片大片的水草长得十分肥厚,刘云飞指着草地上的河流说,你看那些青草肥的——水都流出来了,绿汪汪的。这回到了草原上,不把牛羊肉吃个够,我就不回来……
从出发到草原上徐老师那边,已经是动身后的第三天中午了,徐老师早就在车站等我们。郭叔逐一介绍过,除了我和刘云飞,感情都是知情。文教授当年在广西河池插队,于老师和郭叔以及徐老师都是在湘西插队的,只是于老师当时在湘西花垣插队。这回可把徐老师乐得,谈论的一水儿全是知青那会儿的事儿,说着话就到了徐老师家。
徐老师怕大家喝不惯奶茶,特意泡了碧螺春。文教授接过茶一愣:“哟,老徐啊,你还真是个有心人。北貊大草原上品江南太湖春色,倒真是万绿从中一点红,与众不同啊,还真是别致,我就好这一口。”于老师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三句话不离本行,“嗯,真香啊,到底江南春色厚,茶叶清香浓。不管在哪里,来得都是那么醇厚,就像那些古董珍玩,都凝聚了一段时空,品来让人陶醉。”
寒暄了一会儿,郭叔把徐老师拉到一边,递过一个鼓鼓的牛皮信封,说:“老徐,这是上次做向导的辛苦费,你收下。”
徐老师摇头说这个我可不能收,我有退休工资。郭叔笑着说我知道你有退休工资,但多劳多得是社会主义分配原则,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古墓,又哪有那么容易脱身。就算是为人民服务,那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倒贴啊。再说你也没少担惊受怕,这是你该得的,感谢长生天给我们派来了你这么一位称职的向导,为我们省去了许多麻烦。
徐老师推辞不过,最后只得收下,“也好,我若不收,你还难为情了,这钱我就收下,拿去我所在的学校支助一名困难学生,就当是你老郭的慈悲,我在这儿替孩子们谢谢老郭你了……”到底是革命出生,真有不要钱的。
知青的干劲就是不一样,下午大家顾不上旅途劳顿,又开了半小时的会。会上,文教授和于老师还有刘云飞都激动得不行,恨不得立马动身去古墓,去看古墓里封藏的古董、珍玩。最后决定,等明天市里刘警官一到,就进草原,最晚明天中午就能出发。
郭叔建议这次依旧从上次的入口处进入古墓,上次的地道虽然堵上了,但重新打地洞进去,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众人没有异议,技术上,郭叔最有发言权。
看着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劲头,热情高涨。我心说到底是闹革命出生的,这人到哪里,激情就在哪里。
文教授虽然上了年纪,但一想到明天就要进古暮,那么多的北国文化之迷在古墓里等着去破解,高兴的手舞足蹈,连香烟都拿反了,火苗燎到烟嘴儿上,一直点不燃也没发觉。还是郭叔笑着提了个醒儿,文教授才反应过来,调过烟嘴,哈哈大笑,“哎呀,真是好久没这么激动过了,要论起来,结婚那会儿也激动过,但要比起来,那也没这激动。一想到平生能见到迷失在草原上的历史荣光,重温那段辉煌与沧桑交织的北国岁月,我这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祖国的万里山河了不起啊,从南到北,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故事。平生能经此大墓,足慰平生,足慰平生!”
这是自建国以来,首次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发现这么大面积的古墓地宫,可以说是北国文化的宝藏。别说文教授,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激动。记得郭叔说过,像文教授这群老头子,都是老革命了,在他们眼里,把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一辈子讲究的就是“奉献”两个字。可眼下瞅着都老了,也下不了几次古墓了,能有这样的大墓作为收官之作,也算是不负平生所学。
徐老师这次也跟着去,主要负责帮忙看守物资,加上他熟悉本地情况,还能就近解决些燃眉之急。上次就是多亏了徐老师和他的那帮学生,我们才侥幸从狼口逃过一劫。
第二天一大早,市公安局的刘警官就开着一辆吉普赶了过来。刘警官是文教授联系的,专门负责保卫工作。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一米八的个头,结实魁梧,眼睛炯炯有神,很有军人气质。简单的寒暄后,带着众人朝着呼伦湖畔出发了。
这个季节,草原到处都是肥厚的水草,宛如绿色的海洋,头顶的太阳耀眼炫目,长生天更是蓝得醉人。穿行在这样的天地间,甚至连烦恼都没了。徐老师告诉我们一个秘方,据说焦虑症患者在蓝天下走一天,能抵得上吃一个月的药。没病的人在草原上行走,长生天还会赐予福寿。
刘云飞忙问有这么灵吗?那回头我就留在草原上不走了。徐老师说草原的好还远不止这些,比如牛肥马壮,比如王业边疆。郭叔笑着说是啊,谁不说咱家乡好,祖国处处是家园……
到底科技的力量惊人,我们上次骑马走了将近一天的行程,在吉普的呼啸声中,不到小半天就到了。吉普颠簸着来到了上次宿营的山丘下,刘警官目测了一下山丘,回头说:“大家小心了,我直接把车开上去。”吉普奔着山丘就冲了上去,好几回吉普都跳起来了,有的还撞到了车顶。好在坡度不大,没多久就到了上次的地道口,要说这军用吉普就是不一样,要换了别的车早散架了。
郭叔一下车就给大家介绍,“看,那土坡下的新土就是我们上回躲避狼群时挖的。里边横七竖八,一水儿全是鼠洞,在最深处,就是古墓的入口。只是上回出来后又重新封上了,咱们得再打洞进去,熟门熟路的胜过再去找入口。”
我和刘云飞还有徐老师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把上次埋在沙地里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重新挖了出来。
文教授看准备得都差不多了,拍了拍手掌,召集大家到一起,又简要的重复了一遍组织纪律和注意事项。
其实这些早先都说过好几遍了,文教授这纯属是戴着斗笠撑伞——明显是多余。当然了,也可以理解,谁让文教授是领队,这年头领导也不好当啊,谁都怕手底下出事儿……
刘云飞这时提出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疑问,“文教授,坟墓中有鬼吗?我听说一些舍命不舍财的吝啬鬼死赖在墓穴里不入轮回,要是我们在古墓里遇到鬼了怎么办?这个我可从来没经验。”
刘云飞一句话把文教授和于老师两位专家问得直翻白眼。文教授眼珠子一转,随即一本正经的说:“小刘啊,你没经验,我也没有啊。如果真遇到了鬼,那咱们就捉一个出来,送到北京的大医院去做科研。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功啊,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到时我一定在功劳簿上给你记上一笔。”
我和刘警官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别看这些大专家平时工作严肃认真,可也有幽默诙谐的时候。不过这番思想工作倒是别出心裁,到底是久居领导岗位的老领导了。既扶了正,又祛了邪。
我环顾了一圈,有个疑问,我们上次碰到的那群草原狼邪门得紧,绝非善类,跟狗屁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追了我们几面山。怎么这次倒不见了呢?
徐老师说:“小叶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躲还来不及,你倒是惦记上了,那些瘟神,不来凑这个热闹就天下太平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群恶狼了。”
郭叔说:“老徐啊,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狼群可不能不防啊!小叶,你带上小刘赶快把上次的地道清理出来。”
我取过工具,和刘云飞过来清理地道。刘云飞一边挖洞,一边问我,“明哥,如今重温地道战精神,你有什么感想?”我一铲插在地上,说:“什么感想?感想就是咱兄弟俩都混上正规军了,可得给咱江东父老长脸,不能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刘云飞不服气,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说:“谁丢脸了!明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怕我第一次见大世面,管不住自己的手是吗?你放心,不管古墓里面黄的、白的、铁的、铜的,我一概不动心,等安心干完了这单生意,回北京找文老爷子要工钱,那才是正经门道,拿着也踏实。”
刘云飞从来就说不上两句正经话,我正想取笑刘云飞,还没开口,刘云飞又补充道:“不过我还重来没摸过黄白之物,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温还是冷,黏不黏手?如果有机会见了,摸一下还是可以的。”
我笑道:“就你没摸过啊,我也一样没摸过,你说大块头的金元宝拿在手里,是和破铜烂铁一样冰冷刺骨,还是热乎乎烫手啊?”
刘云飞坏笑道:“我觉得嘛,它跟大姑娘白白嫩嫩的手差不多,摸着就贴心……”刘云飞一副陶醉的神情。
我哈哈大笑,“刘云飞,你这是想媳妇想的吧!赶紧干活吧,尽扯鸟蛋,这回混上了正规军,咱得为人民服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刘云飞说这是什么话,咱以前也没拿过啊。
一个小时不到,我和刘云飞就灰头土脸的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地道还被我们加大了,弓着身子来回都没什么问题。抖落身上的泥土,就去向郭叔和文教授汇报情况。
三位专家在外边整理好器械,每人配备三天的食物,余下的都放在吉普车里。刘警官从吉普里面拿出一个布包包好的长物件,拆开来一看,嘿——竟然是支五六式半制动步枪,这种步枪一次能装五发子弹,颇有杀伤力,野外防身是再好不过了。
临行前,刘警官说:“徐老师,你就放心在车里等我们吧,这吉普很结实,要真有狼群围攻,你摇上车窗玻璃,狼群再狡诈,也无计可施。不过一定要记住,如果是打瞌睡,一定要记得把车窗关好。”
徐老师挥了挥手:“大家就放心吧,我开过车,一定替大家看守好大营,这里就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我等着你们凯旋归来,长生天和草原神会保佑我们大家的。”
背上行李,郭叔打开手电,一弯腰,当先钻进了地道,刘警官紧跟其后……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火红的太阳,又看了眼蔚蓝的长生天,带着长生天的启示和豪情,最后一个钻进地道。
文教授在密道里等大伙儿都到齐了,说道:“现在大家正式进入古墓了,大家小心,不要分散得太远,小心走散。”
众人沿着刻有六字真言的石阶盘旋而下,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来到白玉石门前。文教授打着手电,激动地在白玉石门上这看看那摸摸。
郭叔说:“看得出来,这白玉石门是用新疆和田玉中最硬的白玉开凿而成的。你们看,这白玉呈脂白色,玉质沁色里面略泛淡青色,韧性和耐磨性能都很高,触手细腻温润,这是正宗的和田羊脂玉。也就是古人有这排场,现在世面上的羊脂玉都卖疯了,跟黄金一个样,都是论克买卖的,极是金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就这么一扇白玉门,放到现在都够我们几人吃上两辈子不用愁了。”
于老师提出一个疑问:“老郭,我看这白玉石门有些像是青海白玉或是俄罗斯白玉?”
文教授回头说:“于老师,我认为还是老郭说的对,这是新疆和田羊脂白玉。你说的青海白玉和俄罗斯白玉手感欠温润,结构也较为粗糙松散,摸着没这么细腻,有些糙手,你摸摸就知道了。”
郭叔又补充道:“青海白玉和俄罗斯白玉是近些年才出现在国际白玉市场,虽然和羊脂玉相似,好的白玉白度也高,略带油性,颇受藏者青睐,但手感却是比羊脂白玉差了一节。玉器一道,不光要看纯色、沁色,也要讲究手感:贴心为上,背心为下。这古墓深藏地下,地气阴寒,可这白玉却并不十分凉手,相反还有些润泽。自古道:石之美者为玉,如果手感失和,入手生硬,终究和顽石无异。”
刘云飞几时见过这么大块头的玉石,听郭叔说这扇玉门够我们几人吃上两辈子都不用愁,激动的伸手在石门上摸了又摸,都舍不得拿开。
文教授回过头问刘云飞:“小刘,感觉怎么样?”刘云飞不解的说:“老教授啊,这石头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好啊,滑滑的,凉得有些浸手。都说美人如玉,感情那都是骗人的!我摸来摸去,觉得这冷冰冰的白玉和女人真的没法比,这么说吧,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压根儿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码事儿。”
刘云飞把大伙儿都逗笑了,文教授在刘云飞头上爆了个栗子,笑着说年轻人火气旺,想歪了,那么好的一个比喻都被你糟蹋了!
我在一旁心说这个刘云飞,大大咧咧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
郭叔和文教授商量了一下,现在不急着打开白玉石门,这古墓里透着股邪气,还是摸清了情况,再开启这白玉石门不迟,那样心里才踏实……
这时,身旁的于老师冷不丁“啊”的一声尖叫,手电也掉落在地。我和刘云飞离得最近,着实吓了一跳。刘云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脸都白了,面无人色。我捡起地上的手电递到于老师手里。
刘警官紧张的问:“于老师,怎么了?”
原来于老师看完白玉石门后,举着手电四处察看,这时从左侧的密道里溜出一只棕色水獭,正站在那里朝着于老师摇着前爪,还挤眉弄眼的怪笑,像是……
刘警官端着步枪,对着左侧的密道戒备起来,可手电照处,一切平静如常,除了三个黑漆漆的洞口,哪里有水獭的影子?
文教授笑着说:“于老师,你干考古工作这么些年了,什么事你没见过,怎么还这样胆小呢?”
于老师有些难为情的说:“文老,不好意思,刚才事发突然,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你是没看到,那水獭竟然朝我作怪相,扮鬼脸,和我以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女人胆小大家都是见识过的,记得上小学那会儿,男生就爱往一女生的书包里放些蟑螂、蚂蚱、蛐蛐之类的小虫子,吓得女生哭爹喊娘才过瘾。当然了,最后自然是免不了老师严厉惩罚。不过为了这点乐子,男生往往不长记性,屡教不改。同样,虽然是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考古工作者,但仓促之间也还是本性流露。这回也是难为于老师了,别说她一个女人,我上回见了也吓一跳。
我告诉于老师,我上次也是在这里看见的,那水獭从密道里探出身来,竖起前爪朝我怪笑。说起来我和那水獭之间还有段公案未了,上次水獭把我们赚进密道里边,那里面有一条地下暗河,我就是在那暗河旁被水獭拉下水的,差点就交代在那里陪葬了。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我不去找它,它倒找上门来了,反了天了。今天正好,老账新帐一起算,甭管是打劫放火——有一笔算一笔。
刘云飞不信,凑了过来问我:“明哥,这水獭还会冲你笑?你可真逗,除非是跟坏女人学的,再说你也没那魅力啊!”
我朝刘云飞一笑,说:“我看它多半是看上你了,眉来眼去的想招你做个女婿,留在古墓里,跟神雕侠侣一样,在古墓里做一对神仙眷侣,闲来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抱着你磨磨牙,没事啃两口。”
不过经刘云飞这么一搅和,我倒是想起些头绪来,说:“郭叔,不对啊,那水獭前后两次出现,像是有意把我们往左侧的密道引,它肯定有阴谋,这些牛鬼蛇神可不是什么善类!”有人说死人没威胁,要我看来,死人就是最大的威胁,这古墓里到处都危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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