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的病症,是入冬之后越发严重的。起初小仁和只是像复犯了时疾风寒,太医们虽着急,却也不过是按照风寒来治。可过了几日,仁和的病症竟是越发严重了起来。开始是高热,后来则是几日不退,到最后,仁和则是直接晕厥了过去。经着太医诊治,则是京城中时兴的时疫。

皇帝自是勃然大怒,护国寺是国之重典之所。向来是最清静圣洁的地儿的,如今大明的长女公主却是于此染上了最严重的时疫。皇家之观出了问题,那自然是震动朝野民间的大事,宫中自然又是人人议论。

皇帝震怒之余,便将随侍仁和的太医下令尽数赐死。祐樘为太子自然要求情一番,奈何皇帝惊怒之余,是任何话语也听不进去的。还对着祐樘好一顿申斥:“你是太子,又为众皇子公主的长兄。如今你的妹妹遭难,你却一心想着贤良的名声,可是心中太过没有血肉亲情了?”

按着祐樘对对对性子,也不过是容色淡淡的回以一句:“儿臣不敢,父皇明鉴。”

皇帝自然越发按耐不住这满腔的怒气,只带着怒气走了,留了一句:“你且去钦安殿里跪上一天一夜,向玄天上帝为你妹妹祈福。也是反思你自己的罪孽,你自己好好跪着罢。”

说罢,皇帝便像是躲避可怕的疫病般急急走开了,速度之快犹如飘转的风。吹到祐樘身上只是更加刺骨的冰凉。

骨肉亲情?

祐樘跪在原地冷冷笑着,他的父皇,又何曾顾过骨肉亲情?皇室之内真情又何曾如此平常。那是极其奢侈的东西,是比之蜀中最名贵的双面锦绣还要尊贵的东西。做为太子,只能感受到来自高高在上的君王的质疑与猜测;做为儿子,他只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冷眼与疏离。真是可笑呵!他的父皇其实根本从来未有给过他骨肉亲情的温暖,如今,却是以此为借口来敲打自己。

这要他如何去做?

他不是不关心仁和,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劝皇帝暂免那些太医的罪责,也不过是因着不想造下太多杀孽的缘故。仁和年幼,病情虽重,却也并不是太医不尽心的缘故。皇帝想要杀太医,也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发泄怒气的理由。

这般的父亲情深,倒当真是教自己羡慕万分的。其实皇帝对仁和,当真是比之对自己要好上许多的。至少皇帝对仁和的每一份关心,都是出于真心。至少皇帝每一次面对仁和,面上都会漾起发自内心的爽朗的笑容。这是皇帝面对自己从未有过的。

安顺扶起跪在地上的祐樘,“殿下且先起罢,陛下他……”

祐樘就着安顺的手起了,冷哼道:“瞧,连你也知道父皇对我对态度罢。父皇他……又何曾给过我好脸色呢?”

他也想知道,皇帝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只是时间长了,这一颗心早就烫的滚烫且麻木,便也甚少在意了。

祐樘缓步行至钦安殿,那上头有数十节汉白玉的台阶,上头又饰以吉祥花鸟云纹并着瑞兽图案。每一节,都闪出格外耀眼夺目的光芒,闪着富贵祥和的灿烂,密密匝匝地织上天家数不尽的富贵。

祐樘缓缓登上台阶,每行一阶,便深深地叩上一首。那上头刻着的花纹是凹凸起伏的,磕在额上,皮肉相贴,则更是疼痛。

安顺已然带了哭腔:“殿下,您何须如此啊?陛下只是命您来钦安殿为公主殿下祈福,并未有命您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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