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僧孺的意思很明白,皇帝要掌权是个很复杂的动态过程,当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收拢人才,培养自己的骨干,形成班底。

然而这就面临一个技术难题,李旭现在基本和外朝隔绝,接触不到朝中官员,接触不到又谈何培养班底。

“所以陛下一定要到朝廷上去。”李德裕斩钉截铁地说道:“将陛下藏于深宫之中本来就是太后的阳谋,长而久之,群臣只知有太后而不知有天子。正直忠良们不知陛下的品性也就会韬光养晦,不过现下就有一个破局的机会让文太后送到咱们手里。”

李旭瞥了李德裕一眼,总觉得他话里的“正直忠良”可以换成野心家和投机客。

李德裕说完,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言什么机会,倒是略带挑衅的瞧了一眼牛僧孺。

“文饶的意思是,文美人?”牛僧孺回望李德裕,文饶是李德裕的字。凭心而论,牛僧孺并不喜欢李德裕,他觉得李德裕这个人太过跳脱了。

儒家讲究三思而后行,什么时候都要思危思退思变。李德裕今日在皇帝面前展露他筹谋的一面,焉知皇帝掌权之后又会怎么看他?能耐没准会变成负担。牛僧孺的父亲送他的字叫“思黯”,就是让他多多自省。

“牛兄文采斐然,这权谋也能看个通透。”李德裕面对十三岁的皇帝,就好像一个长兄教导未成人的弟弟一样。“陛下,太后将文美人送到您身边就跟不让您接触朝廷一样,乃是阳谋。”

“那个女子,无论您碰还是不碰,最后文太后都会封她为美人。这个衔位一出,您无论如何也要戴上一顶好色的帽子。所谓祸患常积于忽微,今日一个好色,明日一个贪财,日积月累,太后也就能拿着失德的名义行废立之事了。”

这个道理,李旭是知道的,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太后如果硬要给他扣什么帽子,他也没有办法。

“太后行事,往往是小处机心毕露,而大处于事无补。她想给您扣个好色的帽子,我们就找她堂堂正正的要亲政。”李德裕浑然没有初次见面的自觉。“自古男子二十及冠乃有婚嫁,陛下的那位文美人出身名门,又不是通房丫头,哪有不冠而娶的道理。”

牛僧孺也说道:“不错,白虎通有言,男子幼,娶必冠。现在陛下礼聘文氏之女,我们上书太后,请陛下元服。太后如果不允,那就是她失礼,天下圣人弟子皆可鼓而攻之。”

还是你们读书人典故多啊,李旭心头一喜,他穿越三年来也算是夙兴夜寐,拼命读书,不过大多都是学史书里面的教训,真正的文艺素养虽不能说差,但是真的不算高。估计文太后也跟他差不多,不然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陛下一定要在朝堂之上,我与牛兄可以联系文士为陛下上书,然而我们毕竟人微言轻,此事定要有有力大臣的推动才行。”李德裕补充道:“陛下如有机会,可以联系韩令公。”

“韩岗?”李德裕刚刚提有力大臣的时候,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名字,可万万没想到李德裕让他去找韩岗帮忙。

韩岗这个人如果说有啥特点的话,那就是求田问舍,换句话说就是持家有方,治国无益,再换句话说,就是没担当。

李旭估计就是把全白玉京的花魁都送给韩老相爷作小妾也难换得他老人家的帮忙。

牛僧孺不肯让李德裕专美:“陛下以为当今朝局之上,谁是您最大的干碍?”

“藩镇、外戚、宦官……”李旭扳着手指头把自个的心头大患一个个说出来。

“这些都太大而化之了,同样是藩镇,剑南西道节度使与魏博节度使可能相提并论。鱼辅国与程奇力是一种人么,就说文家,文太后、文敏行、文元恒他们都是一条心吗?”牛僧孺不知道什么叫事物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但是他的分析还是让李旭十分受用的,而且暗地里刺一下李吉甫还是让他蛮爽的。

“藩镇也好,外戚也罢,这都是我大虞千秋万世的祸患,就说现在的朝局,窃据陛下君权的只有文太后一人而已。陛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让文太后停止垂帘,拿回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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